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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燦爛顛倒夢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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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燦爛顛倒夢園

夢子知道自己這個時候這麽做並不好。

直接殺掉高層, 這麽簡單的事,如果要做的話憂太他們自己就可以做了。

但是大家一直沒有那麽去做,沒有跨越那條線。

【你在擔心什麽,夢子?】

【沒什麽好害怕的。】

腦中輕柔的低語, 不知何時在耳邊再次響起, 似有似無。

【被人恐懼並不是你的錯……你什麽都沒有做錯。】

【都是這些廢物太無能的錯。】

無慘總是這麽說。

這個人沒有善惡的界限, 就像隨時等待她落下的蛛網。

不過無慘維持著這樣也沒有什麽不好。

“滴答”。

“不——住手、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

血珠墜落在地面的液體中, 會蕩起淺淺的漣漪。

深紅色的血泊, 倒映著自己的臉,在那層漣漪裏, 自己好像也被扭曲成怪異的模樣, 有些陌生起來。

靛藍色的和服,直到此刻也沒有沾上任何血漬。

咒術界的高層們,沒有任何人是特級的水準,沒有辦法抵抗單槍匹馬就能摧毀一個國家的特級術師。

“我知道這樣並不是正確的。”

夢子輕聲自言自語著,凝視著血泊裏自己的眼睛。

但是世界上,有一些不得不去做的事。

不清洗這裏的高層的話,他們遲早會給拼命戰鬥的大家拖後腿的吧。

如果不是夢子的話, 恐怕憂太會選擇自己來做吧。

乙骨憂太會自己來殺掉高層。

因為大家都覺得這種沈重的事,是只有天災那樣的人、只有五條老師那種能力的人, 才可以去做。

從平安時代就一直是這樣。

五條老師承擔著這些。

老師或許、並不想成為做這些的人, 卻好像沒有選擇。

弱小的人、沒有達到那種程度的人,會本能地回避這些事,覺得離自己很遙遠,不認為自己可以承擔這種程度的責任。

沒有人會強迫自己承擔變成怪物的覺悟。

但是, 憂太的覺悟,會讓他在絕望的氣氛之中, 成為那個承擔的人。

就算他本身並沒有達到那種程度,乙骨憂太也可以舍棄自己的生命和人性,扭曲自己達到這種程度。

憂太的心意一直很溫柔、很珍貴。

這種必要的惡,憂太和老師的話一定是明白的。

“我不希望由他們來做這件事啊。”

……

仿徨在一百五十年前的加茂家,被真希滅門的禪院家,還有失去六眼後就一無是處的五條家。

盤踞在咒術界千年的宗家們,最後淪落到了現在這樣的境地。

死滅洄游的結界中,泳者和咒靈還在廢墟裏不斷廝殺。

這就是零周目的時候沒能知道的真相。

絕望的氣氛,一點點纏繞在每個人的身上。

很痛苦吧。

以至於到最後的時候,惠被宿儺奪走了肉身,而為了打敗這樣的兩面宿儺,憂太也舍棄了自己的身體、轉移大腦到了視為恩人的老師的屍骸中。

就算是這樣,憂太也沒有辦法贏的。

越是知道這一點,看著他們那麽無望地掙紮,越是感到不能接受。

胸口被緊緊地壓迫著,想要喘息,眼淚湧出的時候,卻連纏繞得自己無法呼吸的是什麽都不明白。

夢子知道憂太一定也是這樣的。

朋友,戀人,喜歡和同伴們待在一起,討厭的事是肥肉和獨自一人,人們的感情維系著他生存下去的欲.望。

乙骨憂太是為了他人而活的人。

和夢子分開以後,每一天都因那種精神上非人的痛楚和孤獨想要尋死,又被裏香制止了。

直到進入咒術高專,才一點點好起來的。

月光總是籠罩著身體。

微風和冬天的雪,灑落在咒術高專和同伴的肩膀上。

破碎的夢子,無論健康或疾病,都不會讓彼此獨自一人。

為了夢子,為了裏香,為了同伴和老師,乙骨憂太什麽都可以做。

所以他沒有辦法理解為了第二次人生、成為咒物在現代受肉覆蘇,不惜成為死滅洄游的泳者,殺死無辜的人。

“你沒有朋友或戀人嗎?……為什麽你可以為了一己私欲這麽拼命呢?*”

乙骨憂太說道。

【人如果只為了自己的欲.望而生存,心就會腐壞。】

那副神情,幾乎和千年前的身影重合了。

啊啊……

哈、哈哈。

烏鷺咬緊牙齒,勾起了嘴角。

“你,是藤原的後人?!”

無法原諒。

朋友和戀人,可以被那麽稱呼的人,早就不存在了。

就連想要得到的自我、想要被肯定的那份執著,也被人輕易地碾碎。

就算是【烏鷺亨子】這個名字,也不過是為了讓她成為替罪羊,所以才得到的東西。

她因為受肉、眼白變成黑色的雙目睜大,漂亮的臉頰因為怒意而泛起青筋,

“你這樣的世家子弟,又懂什麽!*”

生下來就有自己姓名的人,生下來就有天分和地位的人,和自己根本不是一路人。

因為心有不甘,才會在被冠上屠戮族人的罪名後,選擇再來一次。

可是即使如此,在死亡之海的第二次人生,她還是沒能游到盡頭。

乙骨憂太甚至沒有取她的性命。

“留著跟自己廝殺過的人一命,你根本什麽都不清楚。”

烏鷺碰了碰斷掉的那條手臂所在的虛空,低聲道:“到極限的是你。*”

這樣的乙骨憂太,和千年前的那些人一樣。

烏鷺已經看得到自己和他們的結局了。

在兩面宿儺的面前,這種程度就已經是極限了……無論多絕望,多痛苦,他們都沒有辦法贏的。

兩面宿儺最後,是在土中活埋了自己、成了即身佛而死。

善惡在世界中顛倒、混亂,變成無序的混沌。

乙骨憂太什麽也沒有說。

沒有指責,也沒有說那些踩在她雷點上的話。

“你不反駁嗎?”

“不……我沒有辦法反駁。無論說什麽,對你來說都是傷害。”雙眼帶著青黑眼圈、清雋的面容有些蒼白的少年溫和地說:“請忘了吧。”

嘖。

……這不就更像了嗎。

烏鷺躺在地上,連懸浮在天空的力氣也沒有,好像被水面打濕了翅膀的、狼狽的鳥。

直到天臺的門被人推開了。

“嘎吱——”

“憂太……啊。”

紅梅色的眼睛,從上方看了下來。

她低著頭,黑色的長發有一絲從耳側滑落,在空中晃了一下:

“……烏鷺?”

“……”

“…………”

烏鷺亨子腦子裏嗡的一聲。

為什麽?

大概頓了數秒,她下意識抓住天空,擋住了落在夢子身上的陽光。

“謝謝你。我沒事的哦。”

夢子從她的術式中探出頭,臉頰被陽光照耀成溫暖的顏色,露出了讓人暈頭轉向的笑臉。

“你平安回來了呢……烏鷺。”

“……”

或許是因為傷口的疼痛,烏鷺輕微顫抖地抽了口氣。

深秋的午後,廢墟裏還殘留著血和灰塵的氣味,咒力的殘穢布滿了空氣,把陽光折射成一種幻夢般的色彩。

樹枝重新浮到了水面。

烏鷺問:“你被藤原和五條覆活了嗎,夢子?”

乙骨憂太是藤原的後人?還是說轉世?

不然的話,為什麽現在還會見到這兩個人?

為什麽還可以出現在這裏?

為什麽、你會……

刺痛的感覺,好像從斷臂一直蔓延到胸口,變得格外難以忍受、必須喘息起來。

“嗯?不是的。”

夢子蹲在她身邊,伸出手,輕輕碰了碰那條疼痛到不停喘著氣才能忍受的斷臂,痛苦就迅速地消失了。

“雪鵺已經死了。”

她說道,聲音很輕。

……

平安時代的事,好像已經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但是又好像只是過去了短暫的幾天而已。

乙骨憂太很體貼地把空間留給了她們,安靜地坐在不遠處,雙眼始終註視著夢子。

烏鷺亨子怎麽看他都很不順眼。

“那家夥真不是藤原家的人?”

她皺緊了眉毛,像是吃到了討厭的東西:“你真的總是會被奇怪的家夥包圍。”

“烏鷺還在討厭雪鵺呢?”

“所以說、我只是和那家夥合不來。”

就算知道了千年前背負的罪名,並不是藤原雪鵺想讓自己替罪,情感上也難以忍受。

捆縛住自己的東西、想要得到的東西,無論怎麽掙紮、發怒、不甘,在他們眼裏也只是無意義的行動。

烏鷺亨子撥開散落到眼前的頭發。

生下來就是白色的鳥,對黑色的鳥說“白色的羽毛並不重要”,這種話不覺得很虛偽嗎?

“嗯……我覺得他不是這樣想的。”

夢子坐在廢墟的石塊上,雙腳自然地垂落下來,用手心接住幾點被咒力殘穢染成淡紫色的碎屑,把它變成了一只蝴蝶式神。

“‘烏鷺’這個名字呢……雖然外面是黑色的,但是,內裏其實是白色的鷺鷥。”

圍棋也好,人也好,都有著黑色和白色的部分。

同樣的語言,可以有不同的解釋。

在死亡之海,天空中,結界上分布著精細的咒力,像是海洋的浪潮。

夢子的聲音,也像是水面緩緩漾開的波紋,仿佛飄蕩在另一個寧靜的世界。

“雪鵺應該是希望烏鷺能夠不要在意別人的評價,自如地活下去吧。”

戰鬥後的餘味,想要安睡的午後。

夢子的笑臉。

還有合不來的家夥,一直靜靜看著這邊。

“……是嗎。”

烏鷺亨子盯著上空盤旋的紙式神,在那只白蝶落在夢子的肩膀上時,沒什麽意義地說道。

夢子不知道從哪裏拿到了笛子。

“是的。”

在戰鬥的狹間,坐在散落著幹涸血跡的白色廢墟裏,慢悠悠地吹起了曲子。

內心真正渴望的東西,不得解脫的心癮,在清澈的笛音裏一點點飛走。

閉上眼睛吧。

這種強加的不幸的命運,只是一個噩夢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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